第12章 亲戚

聂嵘向她点点头,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聂嵘同聂谌一样,与人说话总是含着礼貌的笑意,语调也是相同的平和沉静。梁初毫不怀疑聂谌是聂嵘养大的,两人在言行举止上更像母子。就譬如此刻,聂嵘微笑着对她说“辛苦你了”,格外酷似当时的聂谌。

梁初微微有些走神。聂嵘已提起她的手袋,温言道:“先送我回嘉嘉家里,我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聂嵘很少让他们做什么私事,梁初当即笑道:“聂老师只管说就是。”

“你知道嘉嘉这次接了一个新本子。”聂嵘的语气客气又疏离,“他很看重这部剧,所以他向我借了一个道具,这个道具很重要,交给别人我不太放心。”

梁初立马想到了昨天她与聂谌的对话。难道聂谌要聂嵘重新找了一块玉?

梁初正开着车,人却有些走神,余光扫过反光镜时,恰好看到聂嵘若有所思的锐利目光——这对姑侄依旧如此相像,笑容温和却目光锐利。

她收敛心神:“师哥要借什么?”

聂嵘只笑着说:“你到了就知道了。”

聂谌的私宅位于门头沟,是个小小的四合院。虽是初夏,却凉爽依旧。轻风挟着日光拂来,照得人有些发懒,更令梁初觉得困顿起来。这里山清水秀,周边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山民。聂谌说得一点也没错,哪个娱乐记者会跟到这里来?

聂嵘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似在回忆什么,而后朝梁初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梁初这才想起来钥匙,忙从手提包里拿出来递给她,一串两把,一大一小。

四合院的内里收拾得十分整洁,墙面也是近年来新刷过的。聂嵘进门之后便带着梁初径直去了第二进院的正房,那是聂谌的房间。房间里的装潢倒是很简约,是很古朴的京味儿。地上还是青砖,炕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座毛笔架,桌后一幅草书,上书“心与天地宽”五个字。

聂嵘掀起桌下的遮布,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保险箱来。

聂谌给的钥匙,一把是开家门的,另一把是开保险箱门的。梁初见聂嵘在她面前按了密码开箱,甚觉赧然,感觉手里攥着人家的家当,烫手得紧。好在这钥匙已经还给了聂谌,梁初这么想。可一想到这里,她又隐隐有些失落。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聂嵘的手,只见这位女教授从保险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方盒来。梁初试探性地低声问:“这就是那件贵重物品?”

聂嵘莞尔一笑,打开盒子转向她。那是一块直径约十厘米的龙形玉佩,色泽鲜明,润泽如脂,雕工也极其出色,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边缘略有残缺,却依旧美得令人赞叹。

梁初立时有些愣怔,结结巴巴地问:“这是……那块在清末时期就流失国外的明代螭龙镂空玉佩吗?”

传说中这块明代螭龙镂空玉佩完美承袭了顶尖雕刻工艺,历经千年风霜,对雕工的要求极高,线条比例也几近完美。然而从清末到民国,大批珍贵文物被列强掠走,一部分存放在海外知名博物馆,一部分在外国收藏家手里,甚至还有许多早已不知所终。这块明代螭龙镂空玉佩,便在失踪的行列之中。

聂嵘轻轻颔首:“是。”

梁初倏地抬头:“聂老师,能不能给我看看?”

聂嵘将盒子递过来,梁初接过,将它移到阳光下,微微侧起,玉里的纯白渐渐闪现血红的光泽来。

“这是我多年前意外所得,确

是真品。”

梁初却微微蹙眉:“这是特级鸡血玉。”

聂嵘的目光中有一丝赞许,又有一丝慨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闻名天下的旷世之宝是一块历史悠久的特级鸡血玉。”

梁初的手指自玉佩的侧面轻轻抚过,还带着一种近似激动的轻颤。

“鸡血玉在当时就十分昂贵,很受宫廷欢迎。”她低叹一声,“老师若是将它拿出来,少不了要引起争议。”

“我的确犹豫了一段时间。”聂嵘微微一笑,“但嘉嘉开了口,我必当应许。此次用完之后,我会把这块玉佩交还国家。”

“若只是用作道具,相似的鸡血玉还有很多,甚至实验室里也有。”

聂嵘却轻转回首,看向面前清秀沉静的少女,淡淡地道:“可他只要这一块。因为只有这一块,才是最真实的。”

迎着聂嵘平静却深邃的目光,来不及琢磨她话里的意有所指,梁初只觉得自己的心轻轻地跳了一下,却是如此心惊胆战。

等梁初回过神来时,她就已经连人带玉被聂嵘打包送上了直飞敦煌的飞机。

下午四点左右,敦煌开始下雨了,天地黑沉沉的一片。梁初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凝视着窗外已成深褐色的沙漠,百里绝迹的黄沙绵延,此刻仿若一只静卧的猛兽。她不由得将双腿收了收,紧贴着座位下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箱子。

才刚做好这些动作,飞机就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四周响起了嘈杂的抱怨声,空姐忙出来安抚,表示遇上了敦煌难得一见的雨天,飞机将略有颠簸,半小时后即将到达目的地。

梁初轻轻舒了一口气,将额头抵在玻璃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飞机颠簸得越发厉害,她却有些恍惚起来。十五岁的时候,她曾同父母一起来过敦煌,那时母亲已经得了肺痨,病情还未恶化,以一腔热血强撑着身体跟着她的父亲前来临摹壁画。那次也是一个下雨天,滂沱大雨却挡不住父母对壁画的热情和痴迷。在颠簸的飞机上,父亲跟母亲兴致勃勃地说着他的创作灵感,而十五岁的梁初却十分恐惧,只一言不发地躲在母亲怀里,接受母亲温柔的安抚。

飞机在颠簸中度过了最后半小时,梁初提起箱子走下扶梯,刚打开手机,就“嗡嗡”震个不停,全是聂谌打的。她回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聂谌便直接问她:“你在哪儿?”

“刚到敦煌机场。”

“我在接机口等你。”

“好。”

梁初这次来敦煌只穿了一件豆绿色的T恤和一条灰色的中裤,看上去更像个高中生。她并未打算逗留很久,还要赶回北京去做那把南宋缠枝牡丹纹玉梳,便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双肩包。

接机的人很多,梁初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聂谌。他依旧是那副全副武装的样子,戴着墨镜和口罩,身边还带来了一个“意外惊喜”。

梁初慢吞吞地走过去,喊了声“师哥”。

聂谌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盒子,侧首看了一眼,言简意赅地介绍:“你偶像。”

梁初有些发愣,呆呆地说:“董……董小姐。”

董有昕“扑哧”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你好,梁初。”

梁初看着面前这张明媚灿烂的笑脸,梦游似的伸出手跟董有昕相握:“你好。”

董有昕紧紧一握梁初的手,忍着笑说:“别激动,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说不定我们还有缘分做亲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