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沮丧

陆瑜春显得很沮丧:“那我把它送到文物机构看有没有办法可以修补吧。”

梁初有些摸不清她是故意还是无意,淡淡地道:“陆小姐,如果这把玉梳真的如你所说是真品,你若是送去了文物机构,又怎么解释它的来历呢?”

陆瑜春瞪大眼睛:“那要怎么样?你们又不答应做。”

原本这些肮脏的交易梁初是不愿意碰的,但陆瑜春打着她父亲的名号招摇撞骗,她就不能坐视不理。梁初望了一眼舅舅梁宝宁。

梁宝宁即刻会意,忙摆手:“陆小姐如果不介意换个雕刻师傅,我给您再找一个?”

陆瑜春噘着嘴,脆生生地道:“不是说杨先生没徒弟吗?”她虽是在回答梁宝宁,目光却紧盯着梁初。

梁初失笑:“玉雕师傅多得是,不是只有杨家人。”

“那好吧。”陆瑜春抬起头,“不过我得先见见人再决定。”

“成!”梁宝宁爽快地答应下来,“您三日后再来就是了。”

“好。”陆瑜春笑意盈盈地起身,“那就麻烦老板了。”她瞟了梁初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梁宝宁收敛了笑容,对梁初道:“囡囡……”

“舅舅,你见过那把玉梳吗?”

“没有,承淮的东西都是经我出手的,绝对没有这个。”梁宝宁也是一脸愁容,“也不知道她说的中间人是谁,这件事太奇怪了。”

梁初的心蓦然一动,这或许跟父亲当年离奇失踪的财产有关,她忙叫住梁宝宁:“舅舅,明天先找个人应付一下她,跟她说交货时间为三个月,但必须见见中间人。”

梁宝宁的面上浮起一丝惊讶的神色。

“这一单,我接了。”梁初的语气十分坚决,“我今晚就回去找材料。”

“囡囡,你……你不是不下海的吗?”梁宝宁一下子急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我有分寸的,舅舅。”梁初目光沉静,语气压得极低。

这把玉梳并不算仿品,连纹样都与原来那把不同。早在父亲去世那一年,梁初就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造一件假。当年杨承淮最后悔的事,就只有那一件。

死者为大,这把所谓的玉梳,这盆脏水,是谁的她总要还给谁。

她神情冷凝,发白的嘴唇紧抿着,再不发一言。

梁宝宁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重重地叹息一声:“好吧,这真的是最后一单了。”

梁初就读于本城最知名的工艺美术学院,学的是木石雕刻门类下的玉石珠宝雕刻专业,导师是近年来在工艺美术界有名的专家聂嵘。这位一生未婚的女教授一年只收一个学生,梁初连考两年才争取到了这个名额。可刚一入学,聂嵘就接了一个远在德国的项目,将梁初丢给了念研二的孟细源。

孟细源爽快细心,功课又好,却不太会教人。梁初虽师承父母,自小便学玉雕和制扇,但毫无设计天赋,每每交出的作业都让孟细源头疼不已。现在梁初升入研二,孟细源却该毕业了。

研究院的教学楼是一幢年代久远的三层小洋楼,地下是材料室,一楼、二楼则是实验室,三楼是装修简单的寝室,共有六个房间。如果是做大型作业,梁初和孟细源一般都会住在教学楼里。

梁初回教学楼的时候,看到孟细源正在收拾行李。

“小师弟一个月前就来报到了,就住你隔壁,叫林文容。”孟细源将自己的刨刀、矩尺统统塞进行李箱,在桌子上翻了半天才翻出一沓积满木屑的简历,“天赋很好,看得出家里从小就在教,也许你还能跟他学学。”

梁初万分羞愧,她学了一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刚入学的新生。

“小初,”孟细源停下手里的活,语

气有些肃然,“你要是还想吃这碗饭,就得认真起来。你偏科太严重,可以说除了仿古玉以外的其他课程都学得乱七八糟。你看看你去年的珠宝创新才多少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是偷偷接活儿。可你现在还只是个学生,只有把基础打扎实了才有发展的空间。”

“知道了,知道了。”

梁初继承了母亲的一副好相貌,笑起来明眸皓齿,眼睛清明透亮,看了便让人心情愉悦。她挽了孟细源的手笑眯眯地问:“师姐,你留在材料室的那块黄玉还在不在?”

孟细源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瞪着她:“你又接活儿了?”

梁初忙举手讨饶:“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单。”

孟细源气道:“敢情你刚才都是给我装的啊!那块黄玉不是我的,你找聂师哥去。”

“他又不跑市场,哪儿来的黄玉?”

“师太给的。”

“还叫师太,聂老师听到不得气疯了。”梁初又好气又好笑,“师姐,那你手里还有吗?”

孟细源开了家淘宝店,常接些手工零活儿。她脾气爽利,人脉也广,跟批发商买了不少料子做首饰卖,也从别的师哥师姐手里收材料。梁初知道她手里的私藏丰厚,毫不客气地伸手要。

孟细源想了想:“现在没有,明天我替你问问吧!不过现在很少有人喜欢黄玉,你要是做玉雕,不如换青玉或是白玉。”

“下个月有朋友过生日,想给她做个凤尾龙坠子,可她就喜欢黄玉,还得是那种有天然红纹的黄玉。”

孟细源直咂舌:“你这朋友也太刁钻了吧?”

“谁说不是呢!”梁初想到陆瑜春笑盈盈的面庞后娇纵的个性,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赞同起孟细源的话来。

“对了,师哥后天有场电影首映式,给我们留了票,你去不去?”

梁初撇了撇嘴:“演汉奸的那个?”

“别总汉奸汉奸的,被他的粉丝听见分分钟砍死你。”孟细源拍拍她的肩,“我建议你还是去提前拜拜山头,我毕业以后可就得师哥带你了。”

梁初的眼睛倏地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无辜又委屈:“不是说让小师弟教我吗?”

“你还真好意思让师弟教你啊?”

梁初“扑哧”一笑:“好像是挺丢人的。”

“真受不了你。”孟细源转身收拾东西,“赶紧消失,我忙着呢!”

梁初轻戳了戳她的腰,孟细源“哎哟”一声,然后就听梁初一本正经地说:“好像是瘦不了。”

“梁初!你给我出去!”

梁初优哉游哉地晃了出去,顺口问她:“晚上吃什么?小鸡炖蘑菇?”

孟细源磨着牙回答:“我不吃了,谢谢。”

第三天,想了想那块黄玉,梁初大中午的就带着相机、背上一大包零食来草场地“拜山头”。按照地址上写的,这是一家当代艺术馆,门前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排队的年轻人,摄像机严阵以待,闪光灯架得满满当当的。

门外是一张一比一大小的海报,穿着长衫马褂的男子戴着旧式礼帽,拄着文明杖立在画面中央。礼帽遮住了他一半的脸,只能看到微微扬起的下颌。嘴角若有似无的多情笑意,细细的好像一笔描出的长眉,以及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眼。那张脸仿佛在黠意而笑,目光却如电似光。

梁初正仰头看着这张海报,手指从最下面的留白上划过,上面是四个楷体小字:山河岁月。她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花色改良旗袍,套着羊绒披肩,立在海报前,有种奇妙的和谐感,仿佛跟海报上的人隔着空气对望。

“真是帅到不能直视……”

“你看这张海报,聂谌简直每天都能被自己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