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哥
艺术馆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的声音以及嘈杂的人声让人耳膜轰轰地响。
梁初一贯很讨厌吵闹的环境,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掏出手机给孟细源发短信:师哥魅力无限,粉丝多到闪瞎眼,我怕自己山头还没拜完就拜倒在西装裤下了,真是太可怕了。
孟细源秒回短信:走好,不送。
今天是电影《山河岁月》的首映礼,梁初先前在门口看到的海报便是男主角胡兰成的定妆照。那张“每天被自己帅醒”的脸的主人,正是她导师聂嵘的侄子、她的大师哥聂谌。
聂谌替姑姑聂嵘代过几次课,但凡刚入学的新生见到他都要大跌眼镜。因为这位长得太过漂亮的师哥正是近年当红的实力派电影明星,谁能想到这位电影界的宠儿竟然还是工艺美术学的教授级人物。所幸这个专业一届只有一个学生,知道这件事的人充其量不过四五个。
对此,孟细源的体会尤其深刻,她说:“天知道我从入学那一天开始就有多么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撞上狗仔队。还好我平平安安地回到了聂老师门下,从此我再也不用担心这张大脸被偷拍后会拉低师哥的审美标准。”
梁初对此只有无语望天。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众主演终于姗姗来迟。
虽然海报上只露了半张脸,梁初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走在人群最前面的便是聂谌。他穿着藏蓝色的中山装,领口最上面的扣子却松松地敞着。头上戴着那顶礼帽,面上淡淡含笑,一路走来和粉丝们挥手致意。
聂谌是中英混血,脸上隐约带着白人的轮廓。棱角分明,五官却有着东方人的雍容细致。唯独一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瞳孔深亮,目光清湛,一笑起来便宝光流转,熠熠生辉。
其实他跟胡兰成的容貌和气质并不相像,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可当他走上红毯的那一刻,却令所有人都产生某种错觉,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的胡兰成。浑然天成的从容不迫,笑起来多情似水、风度翩翩,目光中却暗藏机锋、圆滑世故。
透过相机的镜头,她更近地看到了这个已经二十九岁的电影票房之王。他的眼角眉梢已生出微微的细纹,却如同时光的魅力,笑起来仍令人目眩神迷。梁初微微抬头看他,聂谌这一刻蓦地将目光转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撞。
聂谌顿了顿,而后抬了抬眉。
梁初的心突地一跳。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聂谌,此刻隔着人群,却意外地有一种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便与你熟识。
梁初摇摇头,大概是之前在实验室见过他,所以此刻才有种同门会师的亲切感吧。她赶紧举起相机拍照,回去还得给聂嵘发照片呢!这位导师常年身在德国,就靠照片看看这个一手养大的侄子,哦,还有电影。
聂谌一边走过来,步伐优雅、神态完美,一边低头微笑着跟面前的粉丝握手。旁边有个小姑娘激动得不行,一直喊着“男神男神”,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梁初不想在这个地方混合着一群疯狂的粉丝和聂谌打照面,这感觉极其怪异。眼看聂谌就快走过来,她忙不迭地往后退,试图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可身后的粉丝却不干了,拼命把她往前推,都想挤出去。梁初与身后的粉丝们奋斗得满头大汗,简直比开矿还累。
聂谌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慢慢伸出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得干干净净,十指修长有力。
梁初双手抱着相机,抬头看了一眼。聂谌脸上还是那种完美自如的微笑,瞳孔像是湛蓝色的深海,水波潋滟,浮光跃金,非常漂亮。身后无数只手伸出去够她面前的那只手
,然后尖叫、疯狂。
——太可怕了。
梁初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身后简直就像潜伏了一只八爪章鱼怪。
聂谌的手一直停在她的相机前。梁初拿不准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想了想孟细源的提醒,还是硬着头皮把手伸了过去。
聂谌微微一握梁初的手,便极快地松开了。
他用了不小的力道,梁初莫名地歪头看他。聂谌的薄唇轻轻抿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干净利落地径直转身。
梁初迟钝地心领神会,聂谌果然还记得她这个曾经上过一堂课的小师妹,那待会儿打起招呼来可就方便多了。聂谌慢慢走远,加之身边的小姑娘尖厉的叫声吵得耳膜嗡嗡地响,梁初一见他下了舞台,就忙不迭地直奔后台。
她七拐八绕地问了一圈,才问到了聂谌的化妆间,推开门后,整个人却傻了。
三个人围着麻将桌,手上正攥着纸牌在打呢!
看见她进来,左边一个长相清秀、年纪不大的女人神色一诧:“你找谁?”
坐在对面的聂谌神情有些散漫和疲倦,那件中山装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袖管微微卷起,比台上少了几分慑人的英俊,更显冷淡和平静。当视线落到梁初身上的时候,聂谌的双眼微微一眯。
先前发话的女人是经纪人陶微,她一见聂谌露出这种神情便以为他不悦,忙说:“我去找工作人员封锁后台。”
梁初清清爽爽地喊了一声:“师哥。”
另一个年纪有些大的男人声音冰冷:“现在的新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梁初相貌秀气,身材匀称,她那声“师哥”一开口,就被当成来攀关系的三流小演员。她也不生气,只含笑看着聂谌——她解释一百句,也抵不上聂谌开口说一个字。
聂谌点点头,招手让她过来,自己拿着外套起身:“你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个专访,结束了带你去见一个人。”
梁初笑容满满,用力点头:“好。”
“这是小孟的师妹梁初,我暂时带一段时间,你照顾一下。”最后一句聂谌是对陶微说的。
送走聂谌后,陶微倒有些赧然,对着梁初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孟没和我提过。这半个小时也挺无聊的,不如跟我们一起来打几局吧!”她顺手拉了一下刚刚那个出言不逊的男人,“这是聂先生的助理何宁然。”
“你好。”梁初笑着打过招呼后,便坐了下来。
何宁然脸上并无尴尬之色,只是语气平平地说了声:“抱歉。”
梁初向来是对方给个台阶她就下的人,倒也不介意刚才的事,大大方方地笑道:“这点小事算什么?倒是打牌我不怎么会,还要请你们教我。”
陶微大手一挥,表示一定教会她。
可当梁初赢到第五局的时候,她就开始呈现出一种呆滞状态了。
“梁初,你是真的不会打牌吗?是逗我们的吧?”
梁初微笑着拍出一张大王:“两位高手旗鼓相当,却让我这个新手渔翁得利,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好意思,这一局又是我赢了。”
梁初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糯,极像南方人,长相也秀气,神态落落大方,一身墨绿花色旗袍衬得肤白似雪,身材窈窕,仿佛身在十里洋场的旧上海。
“赢了多少?”
“五百。”
梁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立即惊觉回头。聂谌正站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堆满纸牌的小桌,似在计算什么。而后薄唇一勾,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牌递给梁初。
梁初讪讪一笑:“师哥,这是什么?”